情感地带

发布日期:2016-07-30    浏览次数:

赋得我年轻的悔 严茂胜
 


  大约是前天的时候,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。当千里之外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,我的喉咙,哽塞了因为我可以想象,当一个朴实母亲,双手擎着话筒的憨厚的模样。
  曾经读季羡林先生的《赋得我永久的悔》,读罢感然,感受着季老先生勾画的那位朴质的母亲。于是,我想到了我的,也是同样朴实同样可爱的母亲。她们,都生活在一片叫做齐鲁的大地上。只不过,时光已悄悄过了近一百年。
  鲁中是一个有山的地方。近千米的大山,一为泰山,一为徂徕山。故乡人提及,往往夸耀地数说着泰山,因为,那里可以小天下。而我的家就在两山之间,一个叫徂徕镇的地方。山梁把大地小心的分割成无数无法再小的村庄。从我家,翻过一个山梁,便是母亲出生的地方,另一个小山庄。母亲很小的时候,就失去了母亲。所以,打小时候,我从没听过狼外婆的故事,也没有关于外婆桥的传说。只是偶尔想起,那个笑盈盈的外婆,早已给你准备好了一簸箕的好吃的东西,给你留着一份惊喜。在故乡,有一个说法,“闺女是娘的小棉袄”,娘疼女儿,这是出了名的,也是自然而然的。然而,母亲呢,有谁去疼她呢?于是,我读懂得了母亲的伤痛。我知道,母亲的心是那样容易满足。我只是想多给她一份快乐。我要让她,用做母亲的快乐来弥补做女儿的感伤。
  每当提起那首歌,“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,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”,就想起童年,想起过去。过去仿佛有着魔幻的,尤其在孩子们心中。母亲的童年,一样无法让人忘怀。那里,有小时候同小伙伴们一起下地挖荠菜,上树摘桑椹儿的快乐;有大冬天一个小女孩在那结满冰凌的井沿上打水的哀伤;有除夕夜无米下炊而得外出借面的辛酸;当然,还有人家的小女孩穿上绣花鞋,扎上红头绳时自己心中的那份羡慕。虽然我觉得,母亲对往事,又有什么怀念可言。但是母亲每每提及如烟往事,而且,她的声调总是轻轻的,我的内心也是静静的。
  有人说,母亲的爱琐琐碎碎,细细致致,像园子里的辣椒,韭菜。的确,母亲没有什么留下惊天动地的回忆。有的只是:大雪天出门前给你紧紧围巾,夏夜里纳凉时给你打打蚊子。鲁中的夏真热得很,于是,夏天的夜也最热闹了。一家人吃过了晚饭,都到大街上乘凉。小孩子们就地取材,搬来石头,偎着母亲。自己嬉戏够了,跑累了,就坐到母亲怀里。于是立即凉风阵阵,原来,是母亲手中的蒲扇在“作怪”。
  读中学的时候,冬天的夜里,炉火的余温还在。在那夜的灯光里,我的母亲和她的儿子,一起坐着。我看会儿书,做会儿功课。母亲要么纳着鞋底儿,要么打着毛衣。或许天冷的缘故吧,那针总是不太利了。母亲就不时地,拿那针去头皮上蹭蹭,蹭蹭。现在,很多细节,我都不记得了,只有这个蹭头皮的动作,记忆犹新,宛然眼前。
  还记得那些画面。春天的时候,槐花刚开了,满村子都弥漫着香气。母亲便烙了那油黄油黄的槐花饼,吃得你满嘴油滋滋的。夏天里,雨水一多,野菜就长起来了。于是母亲便采了回来,洗过淘过,再凉拌了来吃。炎热的天气,那份入口的干脆,发自内心的清凉,着实让人向往。年节里最忙的自然也是母亲,除夕那顿年夜饭,一定要吃马生菜的饺子,馅儿是母亲夏天里晒起来的,虽然有些干涩,却很稀罕。按照母亲的说法,我的身子一直很癞的,年夜里吃了它,来年一年都旺旺生生的。
  现在我离开了齐鲁大地,来到南中国的海边。在一个因航展和渔女出名的城市里,在蓉园和椰林间穿行。不自觉的,便想起故乡的枣树和槐树,想起那一树的红枣跟成串的槐花,想起树下母亲那纯淳的微笑。
  在外的日子,我知道,母亲是想我的。母亲太朴实了,她不会直接说想我的言词。她总是说谁的母亲又想谁了之类的话。但我分明可以感知,她是在说自己啊。我的母亲在想着我,深深地。母亲没上过学的,她甚至不会写自己的名字。然而,她却期待着我的来信。她甚至告诉我,她已认得了“中山大学”那四个字。一个母亲,一个字也不认识,居然破天荒的记下四个陌生的字。为什么?只因为她的儿子将在那里生活。
  季老先生学贯中西,堪称一代大师,却把没能照料母亲作为自己永久的悔。如今,我已年届弱冠。回想起来,我又为母亲作了什么?母亲,我给了你什么?我无颜诉说。我一个人在远方漂泊,只给了你无尽的牵挂和惦念。只给了你一味的担心和祝愿。这成了我的,我的“年轻的悔”。现在,我知道,自己好好地生活,平平安安的,母亲就放心了。
  母亲是一个传统的农村妇女。现在的肥皂剧,她从来不看。只记得高考那个暑假里,我跟母亲一起看一部很朴实的片子,名字就叫《母亲》。母亲看地很认真,我也是。一个是我的母亲,一个是片子里的“母亲”。看着看着,我分明觉得那是我自己的母亲啊。末了,每个晚上都传来那几句让我感动的歌词。我唱歌不好听,但是,我用心为母亲唱着:
  “天不长,地不久,惟有你的爱才是永恒。
  地会老,天会荒,惟有你的爱永不凋谢。”